许诺

[喻黄]【虐向】人鱼与喻

灵感来自《我家浴缸二三事》中人鱼的黄色头发。。

果然不熟悉的题材写起来非常想死。。

食用愉快，括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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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遇见了一条美人鱼，虽然和传说中的人鱼有些不一样。

“呼，终于得救了，好险好险，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死掉了。”

喻文州没见过其他人鱼，不知道眼前的生物算不算美，在他看来，还是可爱的程度更深一些。对方开口发出的声音非常清亮，带着一种空灵的感觉，不像在说话，反而像是在唱歌。一头长长的黄发下，是若隐若现的平坦胸脯。

“人类，你救了我！”人鱼靠在岸边，眼里满是好奇，灵活的鱼尾在水面上轻拍，溅起的水花落在金色的鳞片上熠熠发光，“我还是第一次和人类离得这么近，他们都说人类很凶，可你好像不太一样。”

“我也很凶。”涉世未深的人鱼，看来并不了解人类的凶残。

得到回答的人鱼眼睛亮了起来，被尾巴扑腾起的水花溅得更高了，“不，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凶，和他们说的都不一样，他们说人类非常阴险，会把我们重要的东西藏起来，然后逼我们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把我们关在小黑屋里，不让我们回家。可是你不一样，你救了我。”

喻文州抬手摸摸被溅湿的头发，笑了笑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问道：“你刚才怎么上岸了？”

被他发现的时候，人鱼倒在远离水边近百米的位置，奄奄一息。

“我看到这个！”人鱼把一直握成拳的手在喻文州面前松开，忽略掉那看起来就很锋利的指甲后，柔软的掌心中央是一块不规则的水晶。“我观察很多天了，还以为趁着今天下雨就可以成功把它拿到手，没想到还是不行，居然在我上岸后不久就停雨了，你看我这尾巴，根本就走不快。当然，我只是在陆地上走不快，在水里我速度特别快。”

确实，半个小时前是下了一场雨，喻文州听着眼前的人鱼絮絮叨叨，有些无奈，难道人鱼都这么喜欢讲话的吗？

不过声音很好听，一点都不讨厌。

“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不知道我差点就以为……咦？可是我很想要啊，你看，多好看。”被打断的人鱼有点委屈。

真可爱啊。

喻文州的注意力只在水晶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就忍不住看向眼前委屈的小人鱼，“下次不要随便上岸，有什么需要做的我可以帮你。”

“我们还会见面吗？你还会来看我吗？”小人鱼看了看自己锋利的指甲，后知后觉地把双手背到身后，“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手只是用来狩猎，你放心，我只吃鱼，那种大鱼。”

喻文州觉得小人鱼可爱坏了，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我不怕你，但你要躲着其他人，如果下次我来了找不到你，会很伤心的。”

“那你要早点来看我啊，你放心，人类抓不到我的，我可以游得特别快让他们都看不到我。”

“恩，真厉害。”

 

自那天起，喻文州每天的日常活动就多了一项——看望人鱼，而且这项日常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多。

他说不出为什么莫名对一个非人类的生物这么上心，但好在他并不喜欢钻牛角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让时间来回答吧。

 

“少天，你在吗？”

 喻文州扛着烧烤架边走边喊，好一会都没得到回应，他也不着急，把架子放好后继续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

相处多日，人鱼人鱼地叫着有些奇怪，喻文州想着人鱼应该有个名字，苦思冥想之后，一人一鱼竟然异口同声说出了“少天”这个名字，恩，黄色头发，就姓黄吧。

毫无缘由，但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喻文州把烧烤架放好，烧红了无烟碳，蔬菜肉类都整齐地码好放在一边，略等了等，黄少天还是没有回来。他想了想，决定开始烤东西。

他并不担心人鱼的安全，几天下来，黄少天向他充分展示了人鱼的聪明才智以及强壮的体魄。喻文州不止一次庆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因对方可爱而心怀恶意，否则现在大概已经成为一摊烂肉了。

人鱼的食量很大，在深海他们可以捕食大型鱼类，而在这样的近海，大型鱼类并不多见，于是，黄少天只能花上更多的时间去追捕数量更多的小型鱼。

“今天捕猎的时间有些长啊。”喻文州自言自语道，手上无意识地翻动着烧烤架上腌制好的吞拿鱼排，雪莉酒和酱油的混合味道四散开来，稍显得甜腻。

“哇哇哇文州！！你居然一个人在偷吃！”刚刚回来的黄少天拼命拍打着尾部表示自己的不满。

“回来了？等一下，马上就好。”

喻文州把烤好的东西放进盘子里，端给了一旁翘首以待的黄少天。

“喏，吞拿鱼。”

“哇！”黄少天惊呼了一声，拿指甲戳了戳盘子里陌生的吞拿鱼，“我见过的都是很大很大的，有一些比我还要长。”

喻文州从黄少天口中得知人鱼向来只吃活鱼，制服猎物后就地进食，吃不完的也不屑于带走，活得犹如海里的贵族。

当然，他们也确实是天生的贵族。

“嘶嘶……”黄少天刚咬了一口鱼，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刺激味道让他无所适从，吸着气就想潜回海里。

喻文州赶紧把水递给他，看他抱着瓶子咕噜咕噜喝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了下来。

“抱歉，我没考虑到你可能不习惯。”

“没事没事，其实，其实还挺好吃的。”黄少天说着就动手准备再吃一块，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纠结。

“等等。”喻文州出声打断他，起身提来一个冰桶，清洗干净后倒满了清水，再把烤好的鱼丢进去洗干净外面的酱料，“好了，现在试一试吧。”

即便清洗过后的鱼块没那么刺激，黄少天也只是出于好奇尝了一两块，他终究还是更喜欢未经处理的新鲜鱼肉。喻文州明白，他们之间的习性相差甚多，没有谁对谁错，自然也不该逼着对方顺从自己。

于是，喻文州继续烤他的食物，黄少天则在一旁绘声绘色地描述今天狩猎的所见所闻，偶尔对烧烤架上的东西好奇了，喻文州就投喂他几块。

“我今天找了好久，都是一些马鲛鱼、黑鲷之类的小鱼，这里和我以前生活的海不太一样，以前那里有大群大群的海豚，我每天都带着他们出去捕食，他们会帮我围住猎物，然后我会把多余的猎物分给他们，我们抓得最多的就是那种超级大的吞拿鱼了，他们也很喜欢吃。”

“恩，互相帮助，听起来很不错。”

“对对对，就是这样。海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像车轮鱼就特别懒，还喜欢晒太阳，每次他们浮到水面上晒太阳的时候就很容易被人类抓走，但他们太懒了居然都不挣扎一下；海底的吞鳗的嘴巴特别大，有这————么大；哦，对了，还有喜欢和海葵呆在一起的小丑鱼，小丑鱼的妈妈特别凶，家里谁不听话就会被赶出去，连他们爸爸都可能被赶出去；还有还有……”

“那少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然后就怎么也走不出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不明白原因的黄少天有些沮丧。

“那我带你出去好不好？”人鱼应该在海里畅游，而不是在这样的海边搁浅。

“你要跟我一起去海里玩吗？真的吗？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哦？很危险吗？”

“海里也有坏蛋啊，虎鲸最讨厌了，他们会来抢东西，而且总是很大群一起出现，非常非常团结，就和海豚一样，可是海豚没有他们那么凶。”

“恩，那希望我们不要遇到它们。”

 

喻文州行事向来不拖拉，很快就休了长假，背上行囊，跟着他的小人鱼出发了。

他们租了一艘游艇，决定先去附近的无人岛看看。

喻文州在海边花了几天时间把OW+AOW（开放水域初级潜水员+进阶开放水域潜水员）都考了，然后购置装备，开着游艇就出发了。

黄少天一路上都非常兴奋，游刃有余地跟在游艇的周围，不时跃出水面，金色的长发在水中弥漫开来，喻文州看着对方偶尔露出水面向他微笑的面孔，心跳微微加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小人鱼越来越魅人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热得不太正常，离无人岛还有些距离，喻文州把游艇停了下来，黄少天措不及防冲出去好远才又折返回来。

“怎么停下来了？”

“突然想下去看看，少天愿意带路吗？”

“好啊好啊，你快下来，这里的鱼应该比较多了。”

喻文州把面镜和呼吸管戴好，背上氧气瓶，拿上潜水电脑表，在黄少天期待的眼神中下了水。

休闲潜水的极限是40米，喻文州慢慢地往下潜，并不着急，黄少天在海里非常自由，他像闪电一样飞快地略过喻文州身边，然后又折返回来，引导着喻文州向有趣的方向下潜。

黄少天在他身边绕了两圈，随后停留在他面前，缩着手臂，同向地在身体两侧比划，喻文州意会，果然不久后就看见了一只悠闲的海龟。黄少天对自己的模仿非常得意，等着喻文州夸他，但在海里没办法交流。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头探到喻文州手旁，蹭了蹭，然后又飞快地游走了。

喻文州看着自己戴着防刺手套的手，有些遗憾。

没等他遗憾多久，就见黄少天飞速向他游了过来，在快要撞上的前一瞬间飞快地一摆尾，转向停在他身边。喻文州笑着看他，好奇这回又要模仿什么鱼，没想到黄少天一脸着急，把喻文州的脸摆正，让他看着前方。

很快，一大群沙丁鱼就出现了。这是喻文州第一次见到沙丁风暴，数以万计的沙丁鱼迎面而来，场面非常震撼，就连喻文州也不得不感叹自然的神奇。黄少天紧贴着喻文州，发出一种特殊的哼声，保证路过的沙丁鱼不会撞在喻文州身上。

沙丁风暴过后，黄少天又跑得没影，喻文州无奈地顺着他消失的方向找去。

黄少天停留在一只巨大的海豚面前，似乎是在和它交流。喻文州笑笑，正想着找个时间谴责一下他这种“喜新厌旧”的行为，就发现黄少天身边的海水不太正常——颜色更深，而且以他的位置为中心慢慢弥散开来。

喻文州顾不得什么缓慢下潜，飞快地摆动蛙鞋向他靠近。

海里没办法交流，喻文州把手搭在黄少天肩上，把他转向自己，仔细看了看确定他没有受伤。黄少天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指了指面前的海豚，它靠在一大片的珊瑚丛中，似乎是从捕猎者手中逃出来的，腹部还插着一把钩带着渔网的耙刺，伤口看起来非常深，血的味道在海水中被稀释过后依旧浓郁，喻文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黄少天，只能揽过他的肩膀，陪他停留在这里。

 

那头虎鲸出现的时候，喻文州马上想起了黄少天曾经对虎鲸凶残的抱怨。而前一刻还伤心着的黄少天在眨眼间就转身戒备地盯着虎鲸，还伸手把喻文州挡在了身后。

幸好只出现了一头，而且，虎鲸在现有记录中并不曾主动攻击人类。

这个念头刚起喻文州就发现自己错了，落单的虎鲸反而更加偏激，更何况这个地方浓郁的血腥气味很明显给了它不小的刺激。它张着长满倒牙的嘴巴，疯狂摆动着尾部，瞬间就冲了过来。

黄少天呵斥了一声，原先还横冲直撞的虎鲸在原地愣了一会，似乎有些发蒙。同样受影响的还有喻文州，虽然他听不见黄少天发出的声音，但因为靠得太近，再加上深海中的高压，让他感觉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黄少天没给喻文州缓冲的时间，趁着虎鲸还没反应过来，把喻文州一推，给他做了个上浮的动作，然后就冲着虎鲸迎了上去。

喻文州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并不能帮上忙，人类在这种大型生物面前只能躺平任撕，可放黄少天独自在这他又实在不放心。

但很快，黄少天就因他的犹豫不决付出了代价。

黄少天一边和虎鲸对峙，一边还要分出注意力在喻文州身上，而那头虎鲸，很明显已经被彻底激怒，虽然人鱼的声波攻击对它有所干扰，但体型上的差异也让孤军奋战的黄少天感到棘手。注意力被分散导致黄少天的长发被虎鲸尾巴上的缺刻勾住，虎鲸把尾巴猛地一甩，人鱼的尾部就送到了虎鲸的嘴边。虽然黄少天马上反应过来摆脱了险境，但却让喻文州捏了一把汗。

喻文州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踢着蛙鞋，控制着自己缓慢上浮。

为了避免减压病，他上浮的速度并不快，但直到他上了游艇，黄少天还是没有跟上来。

强烈的恐慌让他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有崩塌的倾向，就像是从边缘开始出现了裂隙。他强制性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翻出所有可能会用到的急救用品，耐心地等待黄少天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就在喻文州耐心耗尽准备下去看看的时候，黄少天终于出现了。他浮现的地点离游艇有些距离，喻文州站起来往船尾走去，看着他一点点向自己靠近，速度比平时慢了，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

黄少天先从海水里冒出个头，然后慢慢露出上半身，扒拉着船沿让喻文州看他的伤口。

“只是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那头虎鲸有小宝宝了，我本来不想伤害她的，但是她落单了情绪非常激动，而且你在那里，我用声波攻击她你好像也会不舒服。”

喻文州并没有注意黄少天在说什么，他的精力都放在了黄少天的伤口上，那是一道从锁骨到右侧肋下的伤口。喻文州很确定之前黄少天绝对没有这样的伤口，但要说是刚受的伤又有些奇怪，因为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你的伤口……”

黄少天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胸口，想了想明白了他的疑惑：“这个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好。我们的身体比人类的要强得多，你不要担心。”

喻文州不放心，拿着药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人鱼没办法长时间离开水，涂了药继续泡在海里又没什么用处。

黄少天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抓住了喻文州拿药的手，左右晃了晃，道：“你放心，我真的没事，明天，哦不，今天晚上我的伤就会完全好了，不信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检查，我绝对不骗你。”

喻文州看着眼前笑得一脸讨好的人鱼，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脱掉了防刺手套，他终于毫无阻碍地触摸上了对方的皮肤。和人类相似却又不一样的触感，更富有弹性，适合在海底的高压世界中生存。

黄少天看喻文州半天没反应，担心他生气，主动地蹭了蹭脸上的手，发出一连串愉悦的哼声。

喻文州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一时间，心如擂鼓。

 

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心愿从未有过的强烈，烧得喻文州坐立难安，他看着不远处追逐着海豚的人鱼，有些羡慕对方的无忧无虑，又微微地有些恼怒。

“少天。”他喊了一声。

黄少天闻声马上丢下了海豚，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游艇旁边。

“怎么啦怎么啦？要到了吗？”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少天，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喜欢啊！”

“那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一直在一起，我可以放弃人类的生活，跟着你住在海边，每天陪着你在海里遨游，跟你一起去看你说过的那些景观；一直在一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我也希望你能是我的。

“好啊。”黄少天兴奋地把尾巴高高翘起，然后猛地拍打水面，借着力让自己跃了起来然后又沉入了水中，巨大的浪花浇了喻文州满头满脸，他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正准备把自己对未来的预想和黄少天描述一遍，就听黄少天着急地说：

“可是我听说人类的寿命只有一百年？怎么办？”

对方焦急的语气像是浇了喻文州一盆冷水，他抿了抿唇，嘴边的海水异常苦涩，让他的喉头有些发紧，他开口问道：“少天今年多少岁了？”

“我也不记得了，应该快一百岁了吧，不过我很快就要成年了！文州，人类真的只能活那么短的时间吗？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你能不能活得更久一点？”

喻文州看着眼前的人鱼，他满面的期待与信任，仿佛喻文州答应了就真的能活得更久一些。可是，再久又能有多久呢？一年两年？哪怕十年二十年，于人鱼而言，也不过是无比短暂的时光。

喻文州突然觉得半刻前的自己多么可笑，连生命线都不曾对等的生物，何谈什么永远在一起。黄少天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回答，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喻文州说的陪伴可能和他理解的陪伴不太一样，那不再只是每天的嬉戏，而是涉及情爱，轻易就可能伤筋动骨。

喻文州反问自己，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让一个不识情爱不懂悲愁的还没成年的小家伙染上愁绪，然后再抛弃他，以各种生命有限而爱意无穷的借口，让他独自在漫长的生命中回忆那短暂的几十年。

如果是他拥有漫长的生命，他愿意去铭记，但他没办法也没资格替黄少天做决定。

喻文州努力扯出一个笑，稳了稳气息，道：“我没办法活那么久，我会用我的一生来陪你，但也只能陪你很短的时间，但是，你以后会遇到能陪伴你一生的人，应该是另一条美丽的人鱼，你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相爱，共同抚育你们的后代，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那是和我们之间的……我们之间的友谊不一样的情感。”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喻文州把目光放在了跟着人鱼一起游过来的海豚身上，对黄少天说：“去玩吧，他们在等你呢。”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带着海豚游开，看着他被海豚们哄闹着围在中间，终于慢慢收起了笑容。被强压下去的难过丝丝缕缕开始浮现，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从那天起，喻文州就在他们两之间划了一条清晰的线，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它。

人一旦把要求放低，就会发现每天都如此幸福。

他把工作辞了房子卖了，在海边重新买了一间小屋子，每天就陪着他的小人鱼。

为了糊口，他开始学习摄影，在黄少天的帮助下，他拍摄了许多海底的奇景，照片一经发表，就取得各种奖项。

他不在意名利，但却需要这些奖金。

倒计时一般的陪伴，让他每天睁开眼睛都感激上苍。他越发注重养生，隔三差五花时间陪黄少天去潜水，但绝对不会随意透支自己的健康。

他们一起救助过受伤的海豚，一起围猎过落单的吞拿鱼，一起驱赶着灯眼鱼来为他们探路照明……

剥离掉感情中的自私，伴随着他一天天的衰老，他觉得自己反而越来越像黄少天的长辈。

他会询问黄少天是否有遇见喜欢的人鱼，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徒留黄少天在世间与孤独为伴。

偶尔，他又会不甘心，自嘲一般地开玩笑：“我觉得，我也应该是一条鱼。”

黄少天不明白他的意思，好奇地扑上来摸摸他的腿，没找到鳞片，又转而摸摸他的腮帮，也没找到鱼鳃。

小人鱼有些失望：“文州，你不是鱼啊。”

这时候喻文州总会看着一脸受骗的人鱼微微地笑，好像一开始就是故意捉弄他一般。

再然后，喻文州越来越老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潜水，于是，他每天拄着拐杖坐在沙滩上，看着他的人鱼在离他不远的海里玩耍。黄少天已经不再那么调皮，不会随意地把海水溅到喻文州身上，因为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会生病。

这天，在海边待了一整天的喻文州觉得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好，他把小人鱼喊了过来。

“少天，带我去那块礁石那里好吗？”

“你会生病的。”

“不会，相信我，带我过去可以吗？”

黄少天犹豫了一会，还是不忍心拒绝。他转过身，等着喻文州慢慢靠近趴在背上，然后带他游过去。

那是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距离海边有一百来米，是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光顾的地方。

傍晚的海水有些凉意，激得喻文州打了个哆嗦，黄少天转头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就是太久没下海了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黄少天蹭了蹭他的侧脸，稍稍加快了速度。

喻文州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礁石，迎着落日的方向坐了下来。

“少天啊，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我也跟你去，我可以背着你去，不行，你还是坐船吧，在水里泡久了你会生病的。”

喻文州看向仰起头望着自己的人鱼，拒绝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

喻文州不再看他，原来就算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算做了几十年的准备，还是远远不够啊。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有人一直追求长生了。”

黄少天有些难以置信：“你，你要死了？你是要死了吗？”

喻文州有些累，慢慢开始坐不住，黄少天急忙从水中跃了出来，揽过喻文州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常年的潜水导致的减压病让喻文州的关节时常疼痛，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一直让他非常苦恼，但如今，连这种疼痛都在慢慢离他远去。他看着自己干瘦腿边的鱼尾，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加修长、漂亮，一如黄少天成年后更加低沉迷人的嗓音和惑人心神的容貌。

时间对人类真是太残忍了。

“少天，等我离开以后，你把我带到你家里吧。”黄少天作为人鱼，在海里给自己搭建了一个住所，里面收藏了各种喻文州送他的小水晶，“你就当我在你家睡着了，就算有一天，我慢慢消失了，你也不要怕，我只是化在你身旁的海水里，还是和你在一起的。”

他略停了停，见黄少天没有开口的意思，就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其实还是很自私的，把你禁锢在海边，等我走了，你就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吧，远一点的海一定能找到和你一样的人鱼，那里有你真正的家人。”

黄少天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喻文州吃疼，却不愿意说破，“怎么啦少天？这么大了可别哭鼻子啊，我听说人鱼的眼泪都是珍珠？这么珍贵可别轻易掉下来。”

“你想要吗？我没哭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珍珠。”

“不，我怎么舍得让你哭呢。”喻文州轻拍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就像在哄一个孩子，“少天，给我唱首歌吧。”

人鱼的声音或许真的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但今天的歌声中却没了往日的欢乐，虽然一样迷人，却显得凄楚。

别难过，你不要难过。

比减压病更甚的疼痛穿透他的心房，喻文州想安慰他的小人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他艰难地仰起头，看着他的小人鱼泪流满面，那些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变成了一颗颗珍珠，砸落下来，然后弹跳着消失在海中。

喻文州知道，人鱼眼泪化成的珍珠有无暇的白色，有喜极而泣代表幸福的粉色，却从未想过，还有和鲜血一样这么妖冶的红。

渐渐地，喻文州连轻抚黄少天的手都做不到了，歌声蓦地一顿，黄少天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只把他紧紧抱着，连力量都忘了控制，只恨不得把他按进自己的躯体里。

“文州，文州你说话，我刚才的歌唱得一点都不好，你不要生气，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唱。我再也不和海豚玩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岸上生活，你说过的，你家里有个很大的浴缸，我可以在那里待着，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有一点点海水就好。你和我说说话，我再也不说你越来越老了。我想吃你们人类的食物，这次我一定全都吃光。我不想离开你，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我……”

喻文州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肉身，明明可以感受到一切却无法做出反应。

他的小人鱼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那么难过，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文州。”黄少天好像慢慢接受现实了，他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你说，为什么我不是人呢。”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的尸体，慢慢地往海里潜了下去，然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一片黑暗。

对不起，结果，我还是把你抛弃了。